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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默 武士 深河.jpg

數年前第一次閱讀遠藤周作的【沉默】後,我沒有立即找出作者的其他作品。一方面是需要消化【沉默】中沉重的議題,一方面也是對於遠藤周作其人仍有不小的距離感。

近來終於下定決心,看完了與【沉默】有相同時代背景的【武士】,而後也欲罷不能的讀完了【深河】。按著成書順序看完遠藤周作這三本重要作品,我對於作者其人的信仰思想有了較清楚的認識。

【沉默】與【武士】兩部書,以歷史上天主教與日本碰撞最慘烈的時期為背景,那是16-17世紀,豐臣秀吉至德川家康的統治時期。雖然德川家康曾一度因為政治經濟考量,停止迫害天主教,但在他死後,全面的禁教與迫害便如火燃起,一發不可收拾。

【沉默】中的修士洛特里哥抵達日本時,正值這段時期。當地的天主教神父和信徒被逮捕入獄,受盡凌辱,神父被逼迫踐踏聖像,否則幕府就要處死信徒,他們在死亡的威脅與恐懼之中,有的棄教,有的殉教......世界一樣運轉,神沒有派下天使天軍阻止這些苦難發生。「神沉默了嗎?」這亙古以來的大哉問!但是【沉默】告訴我們:主從不沉默,而是一起受苦。

【武士】中的神父貝拉斯可,千里迢迢帶著日本使者前往西班牙,他們在主教會議中,幾乎要爭取到期待的承諾時,卻從澳門來了一封緊急信件,通知日本已決議與墨西哥斷絕貿易往來、全面禁教的消息,讓這群出使西班牙的武士們,四年的旅程與任務全部化為烏有。回到日本後,武士與神父貝拉斯可,皆遭到官方無情的處決。

遠藤周作在【武士】中,曾藉著神父貝拉斯可的對頭威連提神父的口,說出這樣一段見解:「因為日本人本質上,對於超越人的絕對性、超越自然的存在,以及我們稱為超自然的東西,並無感覺......要告訴他們這世界的無常並不容易,因為原本他們就有這種感覺。然而,可怕的是日本人有享受這世界無常的能力......他們討厭區分人與神的明確境界,他們的感性經常停留在自然的次元,絕不再提升。在自然的次元中,那種感性微妙、精緻得令人吃驚。但是,那是在別的次元無法把握的感性。因此,日本人無法了解與人不同次元的我們的神。

遠藤周作擅於書寫日民族的思想與信仰掙扎,他是日本人,又是天主教徒,潛藏在他民族性裡的泛神論直覺,一直挑戰著他的天主教信仰。他在許多作品裡都清楚表達自己的苦惱,卻又試圖表白對獨一真神的確信。

有人說,【深河】是遠藤周作在思想上集大成之作;的確,相較於【沉默】與【武士】當中充斥滿溢的疑問,【深河】帶出了更多肯定的信仰論述。【深河】的結構與張力並沒有【沉默】與【武士】來得緊湊強烈,但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流貫其間,我相信若是由【深河】進入遠藤周作作品的讀者,必然會感受到遠藤周作對於上帝的認識,已經超出宗教藩籬,甚至呈現出一個「普世真神」的模糊樣貌。

遠藤周作的信仰觀,在【深河】中明顯出現了變異,畢竟是文學家而非神學家,他心中那份對人性的執著與凝視,使他願意拋開天主教核心的「獨一神觀」,轉而擁抱「人本主義」。【深河】中,他藉著男主角大津神父的口說了這段話:「『那麼,對你而言,神是什麼?』在修道院中的長輩問我,我說『我認為神並不是如你們認為的,是人以外讓人瞻仰的東西,而是在人之中,而且包容人、包容樹,也包容花草的大生命。』

大津神父在印度恆河邊服事著那些快要斷氣的朝聖者,把他們背到他們心目中的神祇面前;他在心中向耶穌祈禱:「祢背著十字架登上死亡之丘,我現在模仿祢。」遠藤周作認為神是愛,祂以不同的面貌隱藏在各種宗教裡。遠藤周作也用印度教的「轉生」重新詮釋「復活」,他藉大津之口說:「之後,洋蔥(書中『耶穌』的替代語詞) 死了,但是轉生到弟子之中,也活在我心中。」

我認為,遠藤周作其作品的重要性,不在於它們曾受眾多文學獎肯定,乃在於遠藤周作書寫出日本文學中少見的「罪惡意識」與「救贖渴望」;他的作品不該被窄化為福音小說,因為其中蘊含太深刻的民族自省與人文關懷。遠藤周作有自己獨特的宗教觀,讀者或許認同,或許搖頭,但都不影響他「日本天主教文學奠基者」的領導地位。

我很喜歡【深河】中大津神父說的:「神就像魔術師,什麼都能應用。連我們的脆弱、罪過也不例外。魔術師把難看的麻雀放入箱中,打開蓋子,麻雀就變成純白的鴿子飛出來......我想善裡頭隱藏著惡,惡之中也有善的存在,因此,神才能變魔術,甚至於應用我的罪,導向救贖。

遠藤周作認為對神絕望才是真正的罪,此外,任何罪中都隱含再生的可能,都可蒙獲救贖。閱讀遠藤周作,讓我再次檢視自己的信仰,拋去無助的自義與自卑,完全倚靠上主的大能。我深信,在神無盡的恩典之中,縱使軟弱如我,也必能振翅高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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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ihyu W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